敘利亞難民在摩洛哥

2011年,敘利亞爆發內戰,至2015年,已有四百萬敘利亞人逃到國外,集中土耳其、黎巴嫩與約旦,一部分人過境摩洛哥,再遷往他處.

摩洛哥向來被視為是中東與非洲偷渡客前往歐洲的跳板,境內非法移民相當多,歐盟亦積極與摩洛哥合作,將這些偷渡客阻擋在地中海以南.
2018年以來,東地中海「通道」日益收緊,大量非法移民轉而取道西地中海偷渡歐洲,令相隔直布羅陀海峽的摩洛哥和西班牙成為非法移民「重災區」,是年七月,歐盟決定援助摩洛哥檢部門三千萬歐元,另外援助七千萬歐元來幫助摩洛哥打擊偷渡與人口走私.十二月,歐盟宣布追加四千八百萬歐元補助款,由「非洲緊急信託基金」劃撥,其中四千萬歐元用來加強摩洛哥邊境管控,八百萬歐元用於提高移民生活並改善治理政策,最終目的是將非法移民攔截下來,防止其進入歐洲.
亦即2018年全年,針對非法移民問題,歐盟將援助摩洛哥1.48億歐元.

歐盟峰會試圖在摩洛哥、突尼西亞與阿爾及利亞等國設立「難民審核中心」,並在摩洛哥修建難民營與收容所,以監控非洲移民,以上提案皆被摩洛哥政府明確拒絕,不同意歐盟把難民問題「外包」給摩洛哥.

根據內政部的資料,目前生活在摩洛哥的撒哈拉以南非洲國家的非法移民約有2.5萬至4萬人。已有超過1.4萬名非法移民受惠於社會福利,當地機構試圖協助移民融入摩洛哥,為難民提供有尊嚴且符合人道的生活。

即便如此,摩洛哥境內難民眾多,多由北部大城Oujda偷渡入境,絕大多數來自喀麥隆、幾內亞與敘利亞,資金缺乏、媒體冷漠以及政治上的疏忽,讓難民生存條件極為嚴苛.

〈新的移民「黃金國」(L’eldorado):摩洛哥〉

過往,摩洛哥被視為前往歐洲的跳板,此時已從單純過境國,逐漸演變成難民最終居留地.在摩洛哥,他們生命安全無虞,可以休息,認真思考未來,等待敘利亞國內局勢平靜.

敘利亞國內危機已持續多年,原因多重而複雜,除了前總統Hafez al-Assad建立了極權政治,農村貧困化和城市人口外流亦造成社會分裂和種種不平等,然而更多敘利亞人流離失所是為了逃離武裝衝突。
一部分試圖逃到海外的敘利亞人選擇了北非國家,許多人選擇阿爾及利亞,除了航班頻繁,也因入境簽證容易取得.一部分選擇利比亞與突尼西亞,然而2012年,兩國外交關係中斷且突尼西亞不再發放簽證,另有些因為摩洛哥政治穩定且宣稱願意讓移民身分合法化,當然有些人是為了以難民身分進入西班牙飛地Ceuta轉而前往歐洲.

2016年3月,歐盟與土耳其共同簽署協議,加強控制敘利亞和伊拉克難民的流動,導致東地中海公路關閉,而這一條正是從中東前往歐洲的主要道路,移民是而尋找較為安全的路徑,摩洛哥變成了其中一個替代方案,入境的非法移民人數暴增.
2015年,與人道主義措施形成對比,在國王穆罕默德六世明確指示下,摩洛哥政府要求敘利亞及伊拉克移民需有入境簽證,國王的理由是「需要採取一系列預防措施來確保國內安全穩定」,以預防未來難民潮完全失控,這問題在摩洛哥及阿爾及利亞邊界尤其明顯.

摩洛哥是第一個簽署1951年《日內瓦公約》的非洲國家,承諾保障難民生命安全並免遭驅逐回國。
在摩洛哥,想獲得難民合法身分的人必須向駐拉巴特的聯合國難民署申請,經過正式面談,拿到一張暫時居留,初步被視為難民,便有權在摩洛哥合法居住、讓孩子就學、獲得醫療補助並進入就業市場,將來若近一步通過難民庇護法,摩洛哥將成為第一個在北非和中東實施有關難民的立法的國家。
基本上,敘利亞難民四散摩洛哥各處,約四十八個不同地方,摩洛哥雖建立緊急醫療系統,多半還是需要經由敘利亞社群的協助與通報,才能幫助敘利亞難民.另外政府也設立了十八個相關辦事處.

〈敘利亞難民在摩洛哥〉

依據官方正式資料,在摩洛哥獲得正式難民身分並享有一定協助的敘利亞難民超過五千人,2015年增加最多,由一千三百人增加至三千九百人,然而非法居留者,難以計數.
敘利亞難民藉由各種方法,抵達摩洛哥,原本借道阿爾及利亞,然而2015年開始,阿爾及利亞要求入境簽證,敘利亞難民轉而經由茅利塔尼亞.2016年,茅利塔尼亞同樣要求簽證,敘利亞難民改經由蘇丹.他們往往得步行或駕車穿越撒哈拉沙漠,極度危險艱辛的逃亡路.

Oujda是眾多敘利亞難民進入摩洛哥的入境城市,他們的親人或社群往往在那裏等著,摩洛哥人權組織亦在那裏設立辦事處,協助移民,光是2016年,便有一千四百人從Oujda 被帶到拉巴特的聯合國難民署.近來隨著區域巡邏的加強,難民轉而經由Bouarfa 或 Figuig.
有些敘利亞難民已在利比亞待了數年,利比亞發生動亂後,隨即逃入阿爾及利亞,付高額費用給人蛇集團,穿越撒哈拉沙漠,輾轉來到摩洛哥.人蛇集團冷酷無情,若難民拒絕付費,極有可能被留在撒哈拉獨自等死.
許多敘利亞家庭逃到摩洛哥後,才終於感到安全無虞,他們希望在摩洛哥能從零開始,更希望有天能回到敘利亞.無時無刻,他們都極度擔心依然留在敘利亞的親人.

另外有些是早在2011年之前,就已經合法在摩洛哥居留的敘利亞人,或前來求學,抑或工作.敘利亞內戰後,便再也回不去了,有些成功加入摩洛哥就業市場,甚至自行創業,
2011年內戰才來的敘利亞難民較有適應問題,有些家庭有學齡中的兒童,父母卻不敢讓孩子上學,深怕遭受恐怖攻擊或任何不幸事件.有些不得不在圓環或交流道乞討來養活一家,卻被質疑是假冒敘利亞難民的摩洛哥人.

近兩年,不少成功逃到國外的敘利亞難民因無法適應東道國生活、找不到工作或者難以被當地人接納,輾轉再回依然動盪中的祖國.
土耳其是敘利亞海外僑民人數最多的國家,2018年,有三十萬敘利亞人選擇回國,原因可能是土耳其針對敘利亞北部庫德族區進行反恐攻擊,讓成千上萬敘利亞僑民決定回到這些已經「已經被解放」的安全區域.
敘利亞難民逃到摩洛哥之後,生活較為安全穩定,然而就業與收入往往是最大問題.
為了能讓難民加入東道國就業市場,成為經濟發展主力之一,才能真的融入當地社會,聯合國難民署與摩洛哥進行數項合作計畫,包含社會經濟的微型計畫,幫助難民創業,獲得醫療保健資源,經濟援助以減少賣淫或童工事件,與提供法律諮詢及教育等等.

〈內部有所差異的敘利亞難民〉

由於摩洛哥禁止成立難民營,敘利亞人散居各處,往往急需藉由乞討來支付每月房租.

位於卡薩布蘭加近郊的Hay Farah Essalam社區可說是敘利亞難民首都,聚集上百個家庭,多數來自Homs 及 Hama,尚有來自撒哈拉以南非洲國家的經濟移民.
Ali Kheder是該社區代表,此時工作為房地產仲介,來自敘利亞鄰近黎巴嫩的小城,2013年,他的房子被轟炸,舉家逃到黎巴嫩,但因他的第二個妻子是摩洛哥人,跟兩個女兒即將被遣送回摩洛哥,等了一個月後,他終於拿到簽證,全家搬到摩洛哥並獲得正式居留許可.然而他第一個妻子與兩個兒子卻留在黎巴嫩,家庭破碎,Ali Kheder正試圖讓他們前來摩洛哥,尤其此時黎巴嫩整體局勢讓敘利亞難民生活愈形艱難.

有些難民原本在敘利亞有正式工作,然而到了摩洛哥,他們的專業卻未必能找到適合的工作,Mahmoud是一位敘利亞牙科技師,來到摩洛哥,一天只能賺七十迪拉姆,入不敷出,所以寧願讓妻兒到街上乞討,收入較豐,都不到建築工地做有生命危險的工作.
然而Ali Kheder私下解釋,像Mahmoud這樣的家庭,在敘利亞被稱為Doms或Nawars族群,他們就像歐洲的吉普賽人,四處為家,以乞討維生.有些確實生活困難,也有些私下坐擁無數財富.Ali Kheder堅稱,「真正的敘利亞人」在摩洛哥各個角落勤奮認真工作,生活低調且有尊嚴,完全不給東道主添任何麻煩,也為摩洛哥經濟發展做出貢獻.這些Doms族群在敘利亞往往被視為低人一等,來到摩洛哥,往往隱瞞Doms身分,避免遭受歧視.
為數不少的敘利亞人並不認同Doms族群濫用摩洛哥人愛心的行為,即使別人幫他們找到工作,他們依然拒絕,因為乞討的收入更多,尤其經過精真寺的募款,一個月可拿到八千迪拉姆左右.為了避免被發現,他們往往在數個城市之間,不斷遷徙,因為嫌補助款太少,甚至不到聯合國難民署登記,當然連找份正式工作都不肯了.

〈在夾縫求生存的敘利亞難民〉
 
因著文化、語言與宗教的相近,來自敘利亞與葉門的難民相對較能融入摩洛哥社會,相反地,來自撒哈拉以南非洲國家的移民則遭遇更多歧視與排斥.然而融合本身就是困難的,摩洛哥也有自己的難處.

有些敘利亞人拒絕被視為「難民」,他們努力在摩洛哥工作甚至創業,自認是「投資者」,尤其是那些在戰亂前就已經來到摩洛哥就學或就業的人,申請的是居留證延長,而非以難民身分.他們選擇在摩洛哥定居,不願前往歐洲,有些堅持,有天當他離開摩洛哥,是為了回去已被解放的敘利亞.

移民庇護法至今尚未通過,難民在摩洛哥身分曖昧,即使獲得正式居留權,仍找不到工作,被迫付錢給人蛇集團,以歐洲為旅行最後終點,2015年,五千名敘利亞人離開摩洛哥,進入西班牙飛地Melilia,前往歐洲碰運氣.

2011年,敘利亞國內衝突一開始,摩洛哥立即提供協助,2012年,在約旦的Jâafari難民營蓋了一間醫院,接著提供簽證讓敘利亞人可以前來,然而在2011年之前,已有敘利亞人在摩洛哥合法居住,相當融入當地就業市場(建築與餐飲等),甚至自行開業(餐飲、貿易與探鑽).他們的孩子亦在公私立學校就學,有些卻因父母無固定合法身分,以及敘利亞孩童習慣英語甚過法語等因素,有些則不得不陪伴父母在紅綠燈下、商圈以及清真寺前乞討,受教權受損.

〈敘利亞移民,摩洛哥新契機〉

非法居留讓敘利亞移民在摩洛哥只能打零工,或者乞討維生,極度弱勢且充滿絕望,對未來只有不確定感,返鄉路迢迢,他們認為,只要衝突還在,就無法返鄉.

摩洛哥官方對待難民的態度相對友善,國王不斷呼籲民眾在對敘利亞移民保持警覺性觀察的同時,亦能提供更多支援與協助,這個態度讓敘利亞移民較容易獲得與摩洛哥公民相同的權利以及合法延長居留的可能.
此外,摩洛哥亦有數個接待並幫助移民融入社會的組織,提供兒童教育、學習法語以及職業培訓課程等公共服務,對於極度貧困者,甚至有財務方面的援助.若移民能提繳出席證明,每個月將可獲得房屋、交通以及學費等補助.

有些成功就業的敘利亞人難免遭受摩洛哥本地人的忌妒與排擠,有個建築工人便抱怨,當他的敘利亞同事來的時候,什麼都沒有,現在可好了,有工作,有房有車,還可以幫小孩付學費!
已經成功定居摩洛哥的敘利亞人往往提供重要資訊給還在戰亂區,渴望前來摩洛哥的敘利亞人,移民間互通有無,試著操作以前移民成功偷渡的路徑,包括那些來自撒哈拉以南非洲人的方式.
在摩洛哥居住已久的敘利亞人,以及初來乍到者之間,存在著濃烈情感與團結互助情誼,不吝於在申請庇護、居住與就業各方面,彼此提供協助.

難民初來乍到,被視為是新挑戰且難以管理,特別是在公共服務方面,諸如健康保險、就業與教育等,似乎瓜分了摩洛哥本國人資源,然而難民同樣可以是機會與改變的催化劑.
失業率為百分之九的摩洛哥,亟需創造新的就業機會,敘利亞難民可以通過自行創業,成立小型企業,僱用摩洛哥人,積極為勞動市場做出貢獻。

〈發生在摩阿邊界的人道悲歌〉

摩洛哥嚴守邊界的程度,往往遭受非營利組織批評違反人權.
2017年夏季,在摩洛哥與阿爾及利亞邊界的撒哈拉沙漠,發生慘絕人寰的國際事件.
當時,十幾個敘利亞家庭(將近五十人)試圖經由阿爾及利亞進入摩洛哥,試圖非法穿越已封閉廿幾年的邊界,終究被困毫無任何生存物資的沙漠,被當人球一樣地踢來踢去,阿爾及利亞要將他們驅逐出境,然而摩洛哥政府拒絕他們入境.
長達兩個月之久,白天,他們必須忍受四十到四十五度高溫,附近毫無遮蔽物,只能躲在塑膠袋裡,晚上飽受毒蛇與蠍子威脅,孩子們有嚴重皮膚病與曬傷問題.
這段期間,摩洛哥Figuig 與 Bouarfa組織團結合作,為他們提供人道救援,盡力提供飲水與食物,阿爾及利亞士兵亦主動為他們提供必要協助.在如此艱難的條件下,雙方都有些軟化,較人性的部分長了出來.
然而在獲救之前,其中一名小嬰兒仍因被蠍子螫傷而不幸身亡.
無法避免的是,各國政府利用難民問題操縱經濟並鞏固政權,該年四月,摩洛哥指責阿爾及利亞驅逐這些狀態已經非常脆弱的敘利亞人,將引發騷亂,甚至帶來無法控制的移民潮。
摩洛哥宣稱,這些難民不在摩洛哥境內,而是仍滯留在阿爾及利亞邊境,衛星圖顯示他們的移動是「運輸工具組織起來的」,顯然這場行動背後是阿爾及利亞控制,因而呼籲聯合國難民署與阿爾及利亞必須對這一戲劇性局勢負責.

經過漫長協商與周旋,在聯合國難民署協助下,該年六月二十日為人權日,其中28名獲得摩洛哥國王穆罕默德六世首肯,這十三個家庭得進入摩洛哥領土,隨即被送到聯合國移民署在拉巴特的屋舍,有些很高興可以跟已經在摩洛哥的親人團聚,有些則表明前往歐洲的意願,因為他們的家人在那裏.
據傳2017年,共有一萬兩千名敘利亞難民滯留阿爾及利亞,其中一千五百名正等待機會前往摩洛哥.然而發生這衝突事件之後,難民要越過摩阿邊界,難如登天.

〈摩洛哥對國際社會的呼籲〉

在摩洛哥收容的難民裡,敘利亞是最大族群,在阿拉伯之春之後,摩洛哥同樣成為敘利亞與埃及人前來的地方.
多年前離開的人,至今無法返國,此時逃離敘利亞、阿富汗、南蘇丹、緬甸和索馬利亞的難民依然人數眾多,全球難民人數已超過七千萬.然而超過百分之六十的移民活在開發中與未開發國家,僅有百分之十六活在已開發國家,然而依據全球移民契約,各國應該更有效益地分攤責任,然而此時土耳其、黎巴嫩和約旦等國家的負擔非常沉重。

長期以來,在非法移民議題上,摩洛哥堪稱非洲冠軍,未來更希望成為移民問題的非洲領導者.
摩洛哥要求已開發國家擔負起更多對移民的責任,放寬邊界,公開呼籲歐盟廿八個國家正視移民問題,外交部長Nasser Bourita向歐盟喊話,宣稱歐盟不能要求摩洛哥在移民問題以及反恐活動提供協助,同時又將摩洛哥視為物品,甚至直白地問:「我們到底是真正的盟友,抑或只是讓人畏懼的鄰居?」進而要求歐盟在移民問題上,建立更信任且是真正平等的關係.內政部長Abdelouafi Laftit亦提出,摩洛哥不可能獨自承擔打擊非法移民的重責大任,進而要求歐盟加強攸關雙方利益的合作與互動.

〈阿任與敘利亞難民的相遇〉

摩洛哥境內的敘利亞難民多集中在大城市,偶爾進城,可在超級市場與重要交通幹道遇見他們在乞討,好些胸前擺著護照影本,證明自己是急需幫助的敘利亞難民,男女老少皆有,各個滿面愁容,疲憊滄桑,讓人心生不忍.相較於來自撒哈拉以南的非洲移民,摩洛哥人普遍對敘利亞難民友善許多,除了語言、文化與宗教上的相似性,也因正在敘利亞發生的事情讓人掬一把同情淚.
印象中,人數最多的一年是2015年,不僅時常在大城遇見敘利亞難民,有些甚至前來沙漠小村,而他們唯一做的事情就是乞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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