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漢肺炎〉瘟疫揚起的暗處塵埃

  武漢肺炎在中國爆發後,迅速攻占摩洛哥新聞版面,以至於連我上警察局辦事,警長都會把我當專家一樣地「諮詢」,問我到底發生什麼事?
疫情一爆發,摩洛哥政府迅速採取一系列穩定民心的行動j,除了在媒體宣導,亦加強在機場與港口的檢疫.
很快地,在武漢就讀的摩洛哥大學生要求撤僑,消息延燒整個社群網絡與媒體,國王穆罕默德六世回應了,數天後,包機讓167名僑民安返國內並進行長達二十天隔離.
眼見疫情在中國迅速擴散,媒體大肆報導,摩洛哥人心惶惶,不時傳出國內有人中標的假新聞,摩洛哥政府忙著澄清並逮捕散布消息者,中國駐摩洛哥大使與外交人員甚至親上火線,藉由電視台與電台等媒體,宣導中國防疫成就,強調摩中兩國友誼堅定,勿讓有心人士利用武漢肺炎來製造政治紛爭.
世界衛生組織不斷警告,非洲國家若染上武漢肺炎,後果不堪設想,不僅沒有健全的醫療系統,甚至連檢疫都成問題.英國醫學期刊早指出,埃及、阿爾及利亞及南非可能是非洲最容易感染武漢肺炎的國家,果不其然,非洲第一個確診病例出現在埃及,不久前,阿爾及利亞亦出現確診病例,是個義大利人.
這幾天,摩洛哥輿論更形緊張,畢竟當武漢肺炎已經擴展到義大利、西班牙甚至是阿爾及利亞,就等於瘟疫已經在敲國家大門了.
日前,義大利爆發嚴重疫情,確診人數飆升至447例,12人死亡,迅速衝擊遙遠的塞內加爾,原來最嚴重的區域Lombardie竟住了兩萬三千名塞內加爾人,有傳聞他們被隔離與封鎖,後又說是假消息.在義大利生活的摩洛哥僑民數量眾多,據信這波隔離將影響至少十萬摩洛哥人的生活,摩洛哥駐Vérone領事館亦提供緊急聯絡電話給摩洛哥僑民.
輿論認為摩洛哥不可能完全阻隔武漢肺炎,早晚傳入境內,民眾愈形恐慌,謠言四起,雖然至今依然維持零病例的乾淨成績,仍造成口罩缺貨與價格飆漲,除了需求大增,也因摩洛哥百分之八十的口罩皆由中國進口,此時已然斷貨,正試圖轉向突尼西亞、土耳其與東歐國家購買.同時又有新聞指出,摩洛哥已重新投入口罩生產,甚至外銷到國外.諸多說法,不一而足.

不可知的神祕疾病與愈來愈近身的死亡威脅,揚起了早存在於社會暗處與人心底的灰塵.
在台灣政府有效且有力作為下,台灣防疫成效卓越,這是台灣的「幸運」,在此同時,無論是武漢包機、血友病童之母、健保爭議、媽祖繞境以及無證移工等,一場來自武漢的瘟疫,讓我們看到平時不願注視的那些問題甚至是「差異」,而那當中,有著很多很多的情緒,有人認為那是造成族群撕裂的仇恨,但我總覺那是多種不同情緒、想法、偏見甚至是被壓抑的慾望,在這時被激化,投射出來,以言語文字編織成一篇篇說法與意見,甚至演化成論戰.
但,人很有趣,在種種差異背後,藏著相同渴望:愛、和平與公平正義,只是每個人心裡的定義與期望中的方式不同罷了.

遠在天涯海角的我,生活在摩洛哥南部,人煙稀少的撒哈拉沙漠,也早已受到武漢肺炎的影響.
疫情延燒出種種議題,讓我反思許多.
之於一個在摩洛哥的「台配」,我會理所當然認為,基於人道立場,台灣政府必須包機撤我這個僑,或者千里迢迢送藥物給我嗎?唉唷,啊是也不用醬~麻煩啦,當地有啥解方,就醬~做,死生有命,免驚啦!
又或者,我會理所當然認為,基於人道立場,摩洛哥政府必須將我納入國家社會福利或者醫療健保系統裡嗎?唉唷,是也不用啦,摩洛哥公民優先,我可以接受的辣~!安啦安啦!
關於口罩,許多國家已一罩難求,但或許是我人在窮鄉僻壤吧,沙漠中人的衛健知識不足,讓人擔憂,卻也因此而不會造成口罩瘋狂搶購,相反地,我倒親眼目睹來旅遊的中國遊客上藥房購買口罩,或許這也是前陣子口罩短暫缺貨甚至價格上揚的原因之一吧.
目前最受影響的層面依然是工作,疫情延燒不止,早已重創航空運輸及觀光旅遊業,我們這種在沙漠賣力經營的小規模旅遊業者,可說第一線受到重創,後續影響難以逆料.

武漢肺炎揚起的種種暗處塵埃裡,最讓我心有所感的,一來是所有台灣跟中國之間的關係與情結,二來是台灣移工政策與無證移工的問題,先前早有人提出警告,非法移工未被納入防疫體系裡,他們可能買不到口罩,甚至無法得到最新資訊,成為防疫破口.此時,已然發生.
在摩洛哥,與我個人最親身的經驗,則在於「亞裔」臉孔的被汙名化.
種族歧視無所不在,人對「異己」向來不以寬容著稱,武漢肺炎日日成為新聞頭條,在Fes,一家中國餐館裡的客人緊急送醫,被便渲染成是得了武漢肺炎,搞得人心惶惶,政府必須出面闢謠,逮捕造謠者.爾後,發生數起中國遊客有了感冒發燒症狀,就被懷疑是武漢肺炎患者的「獵巫」行動.
昨兒個,一則新聞頗占版面,內容是一位亞裔女子在摩洛哥某城的魚市場,遭受數個魚販朝她大喊:「Corona!」
事實上,這樣的言語羞辱,短短一個月內,連生活在人煙稀少的摩洛哥撒哈拉沙漠的我,便已親身遭受兩次.
我在沙漠的生活相當簡單,不需帶導覽時,成天宅在家裡,很少見到外人.約莫一個月前,我帶兩個香港客人走訪綠洲農田,迎面來了一個年輕人,開口問我,來自哪個國家?我說台灣,他說還好不是中國,否則他就要擔心了.然後,他就被我劈頭痛罵了!我告訴他,我們都是「人」,是平等的,沒有誰天生就是病毒!
第二回,就發生在昨天,我跟貝桑進城,到銀行領錢,正當我要操作提款機,背後傳來一句:「Corona!」我機警地轉身,發現是一個年輕男性,以我強悍的「島國大媽」性格,啊是不可能白白遭受言語羞辱而輕易放過這傢伙的啦~,我立馬啟動小短腿,追了過去,要揪他上警察局,他一見到我追過來,拔腿就跑,邊說他啥都沒講!我朝他的背影大喊,我有錄影,他準備上YouTube 吧!
雖然不悅,就是讓情緒輕輕過去,只是很自然地會減少出門機率,也不太考慮到摩洛哥其他地方旅遊,有些摩洛哥人的公民素質有待加強,短時間內,這種對亞裔臉孔的歧視應該很容易發生.

一場武漢肺炎,輕易揚起處處灰塵,之於我,就是觀照自身吧,讓這場瘟疫也可以是看見自己與他人的明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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